编者荐语:
行走在浙西的崇山峻岭,让人留连忘返的不仅有自然风光,还有种类繁多、让人眼花缭乱的昆虫栖息其间,作一名博物学爱好者,走近林间、草地,探访这些精灵,是一种幸运,是一种美好。
文 | 会呼吸的鞘翅
第一日 抵达
在高速公路上驱车千里,再盘旋上几十公里蜿蜒曲折的山路,借着车灯发散出的光线,隐约可见刘大坞村周围的生态环境。儿子兴致盎然地一遍遍数着快速飞过车旁的蛾类,累计到三十二个;而我,则按捺住激动的心情,期待着……
在院坝里的发现
抵达营地,已是晚上九点。先前到达的成员在院坝里吃着露天饭。我和儿子同时被夜灯照射下的一座白墙所吸引。这白墙是一个天然的灯诱墙,墙上布满了各种蛾类,没有找到合适落脚点的蛾子来回扑棱着,小甲虫爬来爬去。三下两下把饭吃完,我拿起手机开始尽情拍摄。
突然,一个硕大的身影掠过灯光,四下翻飞。儿子伸手去抓,我忙叮嘱他小心点,不要把翅膀弄坏了。从它那庞大的翅膀和醒目的黑色“蛇眼”来看,这是一只大蚕蛾。这只蚕蛾的前翅先端向外突伸,像是蛇头,呈鲜艳的黄色,其上缘有一枚黑色圆斑,宛如蛇眼,有恫吓天敌的作用,因此又被叫做蛇头蛾。在夜间看它飞翔的身姿,犹如一只小型鸟类。
在营地的发现
这是我们第一次露营,可以自由选择地点搭建帐篷。儿子坚持要在一棵大树下搭帐篷。我明白他的心思,因为正对这棵大树的又是一面灯诱墙。此刻,这里正上演着蛾类的盛大舞会。王教授说这里至少有二三十种蛾类,我绝对是相信的。只是有的蛾子身形过于娇小,在夜晚用手机无法拍到清晰的照片。
这里的昆虫完全不怕人,老山是它们的家,它们世代生活于此,自由自在。这也给了我机会,可以各种角度去为它们拍照。它们一动不动,简直是太称职的模特。有时候,我倒想它们能换个姿势,奈何我用小草触碰它们的身体,它们竟然也懒得挪动一下。
“妈妈,螳蛉!我发现了一只螳蛉!”儿子经常这样大惊小怪,我见怪不怪了。我拿着手机走到灯诱墙下的一个平台旁边,顺着儿子手指的方向看去。这是我第一次看见螳蛉,它的模样让我怀疑它的身份。它看上去更像一只蜂类,柔弱、纤细,稍微不注意就会死于非命,实在难以同凶猛的肉食者画上等号。“你确定这是螳蛉吗?”我问儿子。“当然!你看它的捕捉足和螳螂的一样。”我心想:那它每天可都能大饱口福了,这里的蛾子如此之多。
我正在搭帐篷,儿子又呼叫我:“妈妈,快来!我要给你一个惊喜!”我只好停下手里的活儿走过去。“惊喜在哪儿?”“你自己找,它就在盆子下面。”我发现了它,在圆盆的底部,一只长相奇怪的鞘翅目昆虫,奋力地想往上爬。“它的触须好漂亮!这是什么虫呢?”“这是叩甲。你看,固定它的身体,它就会向你叩头。”说完,儿子用手指固定它的鞘翅上部。果然,它的头有力地向下,发出咔、咔的声音。这头叩得过于正式,让我不禁联想到佩刀的武士向将军郑重的承诺。不过这一点我在朱肩丽叩甲身上却看不到,或许是后者鞘翅的色彩太过艳丽。
第二日 登山
营地小径上的发现
清晨,伴着各种鸟儿的啁啾声,我漫步在营地下山的小径上。温暖的阳光普照山林,溪水日日夜夜畅流不止,一切都那么美好。处处可见小昆虫,有的落在嫩绿的茶叶上,有的径直飞到我的衣服上,那我就不客气啦!一一将你们都拍下来。
徒步过程中的发现
这次老山之行的活动安排是负重徒步。我不得不承认,我太轻视了负重徒步。当负重三十斤的我蹒跚在老山之中,“寻虫”变得越来越不可能。开始,我还能偶尔看一看两旁的植被,到后来,只能感受到肩膀的疼痛和内心的焦灼,每向前一步,双脚都拖拽着挣扎。即使如此,在我早已疲惫麻木的双眼之下,也会有闪现的生命等待与我相遇。
我无法形容它出现在我视线那一刻的心情。还没来得及细瞧,我已经知道它是我朝思暮想的一种粪金龟(疣侧裸蜣螂),它还有一种称呼被人们所熟知:屎壳郎。(几年前,我在清迈的因他侬山潮湿清冷的薄雾中发现了另外一种粪金龟,后来就与之无缘了。)我用手捏着它黑得发亮的鞘翅两边,欣赏着阳光下它那一对橘黄色的精致“小刷子”,没想到它的力气特别大,不停四下里扒拉那钉耙一样的小爪子,企图挣开束缚。我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,手机在防晒服里,我左手拿着这个小家伙,右手拄着登山杖,后面还有和我一样疲劳的登山者。着急之中我想起来登山包自带有一个透气的网状腰包,马上拉开腰包的拉链,将这只雌性粪金龟放了进去。拉上腰包拉链,我又来了精气神儿,趁着这股劲儿赶紧往上爬。
今天是无比痛苦的日子,又是惊喜连连的日子。爬了近三个小时的老山,才得以到达临时休息的地点。下午要冲顶峰,需要先在这里休息一个半小时,以便恢复元气。虽然很累很累,在卸下背包的那一刻,我又觉得自己可以继续寻虫了。因为这样的一个半小时真的很难得。我一瘸一拐地沿着来时的路仔细观察,没走多远就有了发现。
这次轮到我大声呼叫我儿子了。儿子听到我的疾呼,快速奔了过来。我俩异口同声地说:“黄粉鹿角花金龟!”儿子让我守着,他返回去取采集盒。我才发现这棵山核桃树上竟然有好几对黄粉鹿角花金龟正在交配。显然,这棵树的汁液是它们的美食。树干上被啃食的洞口汁液横流,雄性花金龟正是趁着雌性花金龟享用美食之际,紧紧钳住雌性完成交配的。之前,我在相关书籍里看见过黄粉鹿花金龟,它奇特的身姿和身体那美丽的颜色就深深烙在我脑海里,期待有一天能有幸亲眼目睹它在生活中的姿态。今天,我如愿以偿了。
第三日 下山
拔营下山途中的发现
老山顶峰。翌日清晨,刚刚升起的太阳将能量洒满山脊的每一处,连最细小的叶缝深处也没有遗漏。呼呼刮了整夜的山风继续摇曳着密集的松树林,一会儿发出呜呜声,一会儿发出沙沙声。
我在老山的顶峰,弯着腰寻觅。邂逅总是发生在不经意处。在一小块儿裸露的砂石地上,一只美丽的硕步甲悠然自在地享受着晨光的温柔抚慰。我毫不迟疑地打断了它,为此我表示歉意。但这只硕步甲表现出绅士般的气质,并未同我计较,而是任由我欣赏它这身自带光环的行头。它的椭圆形鞘翅色彩斑斓,由深绿色渐变到金黄色,再渐变至深红色,鞘翅上的缘折和瘤突遵循着同样的色彩变化,并且呈规律性的间隔排列。去年夏天,我回安徽老家,在农村的马路上捡到过一只硕步甲的尸体,此时此刻,这只活生生的绅士般的硕步甲的出现弥补了我上次的遗憾。
拔营下山。背包轻了许多,心情也舒畅很多。一路上又开始边走边寻虫了。
期间,我们在一处山涧小溪做短暂休息。虫老师说这里的水源是千岛湖的上游,还说溪水里可以扳到螃蟹。我将信将疑,抱着试试看的心态轻轻拿起小石块,只见石块下面有一只小水虿。我立刻来了兴致,连续翻开几块石头,每一块石头下面都有发现:小螃蟹、小蝌蚪、小水虿、小鱼儿。这一下,大家都忙活开来,要试一试自己的运气。
水虿对水质、水温、水溶氧量都有较高要求,因此可以进一步推断,老山的生态环境保护得是真好。每年春天,我们总会有一段去各种河边寻找水虿的经历,大部分时候都失望而归。只有在少数水域能寻找到部分种类的水虿。这一次,我不仅见识到各种模样的水虿,儿子还发现了龙虱的幼虫,又称:水蜈蚣。可想而知,它的模样还是令人生畏的。如果儿子不告诉我这是龙虱的幼虫,我一看见它肯定逃离得飞快。
第四日 归程
一夜行雨直到天亮,雨还没有停下来的意思。早餐时,我用手在自己的头顶比划着,问方二哥,老山的夏天,有没有那种头上长着一对大角的昆虫。方二哥说:“是不是黑色的?”我说:“对对对。”方二哥说:“有哇!”
我心生一丝期望,又有些许遗憾。毕竟,在接下来的很长时间内,我只能一边翻看着照片,一边读着阿尔弗雷德·罗素·华莱士的《马来群岛自然考察记》聊以慰藉了。
老山,邂逅;老山,重逢!